苏域骑马带着我在草原上一路狂奔,略带凉意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傍晚似乎总是格外短暂,西沉的斜阳染红满天变幻莫测的云霞,连葱郁的草叶都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你恨他吗?苏将军。”为了打破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我想了很久,还是小声问了他一句。我知道这个问句很快便会消散在风中,他甚至可以装作没有听见。
“不恨,”片刻,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淡淡的说,“我这条命本就是他从死人堆里拣出来的。如果没有他老人家,我早死了。哪还有机会上战场替我爹娘报仇,哪还有机会看这大好河山。只是这点痛楚,我还能受得了。”
“那你恨苏垣城吗?”我想到初次见面时,他对苏垣城的其实是很不屑的,我颇有同感的说,“要我我肯定恨死他了。”
“虽然他这张脸的确是很不错,但我其实不太瞧得上他。”苏域说,“好男儿就应该在沙场建功立业,他非要去读什么之乎者也,浪费了一颗大好头颅。”
“其实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叹了口气,“但是后来我渐渐能明白他为何要做这个决定了。苏爹为人耿直又不好结交朋党,朝中其实有不少无能之辈恨他恨得牙痒痒,总想找机会参他一本,除了同是武将出身的兄弟,没什么人替他出头。现在能有苏垣城从中斡旋,苏爹即便不善言辞,也能高枕无忧一段时日了。其实他的路也很不好走,那是个不见兵刃的战场,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是累及父母的万劫不复。”
“你说得对,倒是我短视了。”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远处草原的中的便道有一个车马队,夜里在草原中扎营暂歇,燃起了一堆篝火。车队人不算多,不足百人。
也许是为了赶时间回长安,苏垣城他们并没有路过白梧城,而是横穿这片草原。
“就送你到这,去吧。”
在一个山坡后苏域喊停了狂奔的马,对我说,“我不便接近车队,苏垣城为了等你才在此扎营安歇。”
“好,你保重。”我从马背上跳下来,回头向他道别,“苏家军在极北苦寒之地保一方百姓平安,不说什么功在千秋的客套话,也是极为艰辛的。千万要保重。”
“我明白。”苏域拨马回身,面向北方,“我明白苏将军为何要让我替苏垣城在军中长大,苏家军如今功高震主,为四方忌惮。苏垣城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倘若有一天他在朝堂中也失了势,苏家军中有他的一个位置,他必会带着弟兄们寻到一条生路。我想,这也是苏将军所考虑到的。他并不是想用这支军队来保护他的儿子,而是想让他儿子扛起这个担子。所有整骨之痛,与我而言其实并非无法忍受,我早该在五岁那年便死了,往后的每一天都是苏将军给我的。我很知足。”
我仔细揣度了苏域刚才说的话,没想到苏爹竟然想得那么远,在刚才的假设中显然是没有留下苏爹的位置,想必这是他非常悲观的预设。而我更没想到一贯只忠于陛下不屑争斗的苏爹,其实早已看清了权利倾轧尔虞我诈,他并不是不会斗不是不敢斗,而是顾虑太多。
他想要保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整个苏家军,每一个与他并肩战斗,每一个同他一起守卫这片土地的兄弟。
苏垣城一定也是知道这些的,在未来所有可能面对的危难险阻中,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点都没告诉我。
告别了苏域,我摸黑靠近车队,躲过巡逻的卫兵,钻进了苏垣城他们临时搭起的帐篷。
“你是何人?”苏垣城在昏黄的烛光中看着本什么书,右手执笔,勾勾画画。见自己的帐篷突然钻进了一个陌生人,皱起眉头冷淡的瞥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看书了,只是随口说,“功夫太差,来刺杀也不必派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你经常被刺杀吗?”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年轻小姑娘一般不是都会被派来使美人计吗?”
“……”苏垣城这才搁了笔站起来大步走向我,行止间衣袂飘飘,好像个踩云彩飘过来的神仙。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他死死楼在怀中,“……白痴。”
我以为他要说“我想死你了!”“这几天没见,我茶不思饭不想!”之类让我听了开心点的话,没想到只换了一句白痴。
他怀里倒是很温暖,我胸中似乎有什么被牵念和被在意的暖意破土发芽,不由缓缓伸出双手绕到他腰后,像为了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紧紧,紧紧的抱住他。
“这张脸比你原本的那张倒是差远了。”他微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左右挑剔这张新脸,颇为不满,“木木讷讷,整张脸只有双眼睛能看,亮晶晶。”
“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好看吗?”我不知死活的收紧搂着他的双手。
他皱皱鼻子,盯着我的眼睛思考片刻,“……你不会想说因为你的眼睛里倒映着我吧?其实是我比较好看。”
“因为只有眼睛是我自己的,白痴。”我把脸埋到他怀里无比舒坦的蹭了蹭,好声好气的哄他,“你也好看,你最好看。”
“以后你在我身边,一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