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口中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我和陈予白都久久的沉默了下来。
“我爹曾对我说过,战场上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而真正嗜血之人从来都站在帷幕之后,无论站台上是怎样流血漂橹的景象,可帷幕后的人,却连衣角都不会被弄脏。”林白说,“我虽身为大曦的子民,可自小长在关外,我没有什么保家卫国的抱负,因为我的家已经没了,就因为帷幕之后的人想看一场戏,仅此而已。”
“天下之大,你要去哪儿?”陈予白看着眼前清瘦伶仃的林白,眼中有些许不忍,“年纪虽小,但见解独到,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不如留在军中跟着账房先生打杂也好,否则……”
“他说的不错,”我拉住林白的手腕,提议道,“你可以先留下来,起码度过这个冬天,到时你要是另有打算也不迟。你既然想活,那就好好活着。”
林白的眸子落在我的手上,又看了陈予白一眼,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想跟着账房先生,”林白抬手指向陈予白,说,“我只想跟着你。”
安顿好林白之后,我和陈予白并肩走在白梧城的长街中,彼此似乎都在想些什么事儿。
“你想的事儿,是不是和我一样?”我问陈予白,他看向我,点点头。
没错,林白。
“林白那孩子的身份定不简单。”陈予白笃定的说。
“你怀疑他是细作?”
“那倒不见得,”陈予白说,“他虽不像一般孩子那般喜怒形于色,但他提到自己亲人之死时眼中的哀伤绝不是作伪。但他谈吐见识都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我刚才一直在想大曦有没有什么姓林或是姓白的名士流落在了犬戎,但我在心中一番搜寻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那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但是我突然想起犬戎国有一支大姓,族中皆是身份尊贵之人。”陈予白说,“白,白姓。林白的娘,是犬戎贵族。”
“原来他竟是犬戎贵族的后裔?”我回想起林白不素的气度,那时看来就不像是一般的百姓,只是他衣衫褴褛伶仃寥落的样子,也的确没让我联想到他竟是犬戎的贵族,“既然他的身份那么尊贵,为何会被犬戎的游猎兵灭门?”
“因为他爹是大曦人。”陈予白说,“因了这个缘由,所以他们一家都被灭门了。”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我吃惊的看向陈予白,“犬戎乱了十几年,那时有不少大曦人为了通商纷纷进入犬戎的地界,也有不少人就此爱上塞外的草原与河流愿意就此留在那里的,与犬戎人结为夫妻的大曦人更是不在少数,如果像你这么说,他们要杀多少人?”
“问题就出在林白的娘是犬戎的贵族。”陈予白摇摇头,“看林白如今这个落魄的样子,估计已经在犬戎流浪了有一段日子了,这期间他一直在躲避犬戎的追杀,这孩子绝不简单。”
“你果然还是在怀疑他是细作。”我无奈的看向陈予白,他的言外之意就觉得林白一个十岁的孩子想要躲过重重追杀,进入到白梧城的境内,势必是一件反常的事儿。
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异,除非林白是犬戎特意放出来的细作,否则他又怎么会毫发无伤的离开?
“你说错了,”陈予白说,“我并没有觉得林白就是犬戎派来的细作,我只是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孩子身上定然有什么不可诉诸于人的秘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留他在身边的原因,他肯指明要跟着我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他如今就像一柄未曾开锋的名剑,一旦见血,必将天下无敌。”
我听了陈予白的话,不知为何心中竟没来由的有几分慌乱,我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陈予白,你能不能别这么说?”我问,“林白说过他不愿意再杀人了,他只是个孩子!”
“我也不愿强迫他做他不愿做的事。”陈予白认真的看着我,好像期待我能懂他,“我只是,多给了他一个选择。”
这样的陈予白让我有些陌生,我眼神迷茫的看向他,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战胜犬戎,尤其是在眼前这种诸事都于他不利的境况之下,这种想要战胜的欲念对他而言已然成为一种无休止的执著。
正如我从前对他说过,越是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情况下,陈予白便越能够爆发出让所有位置侧目的可怕能量。
只是我很害怕,我害怕这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陈予白会走火入魔,选一条不那么好走的路,从而行差踏错,一子错而满盘落索。
陈予白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可若是情势将他逼到了那个地步呢?
我抬头看向他的双眼,因为这些日子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研究排兵布阵以及和各位守备参将商议发兵之事,陈予白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个觉了,他眼中有不少疲惫的血丝。
“陈予白,你累了。”我轻轻对他说,“开战在即,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应该是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才好旗开得胜。”
“我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