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中陆神都,正是仲夏转秋的时节,枢密使宅中仍是绿意盎然,春色满园。
几株高大的紫白丁香树间植于绣楼北窗之下,自美人靠的阑干间隔里伸出朵朵花枝。
这是枢密使明英仇的外孙女自小到大居住的绣楼。
明英仇是跟随中陆如今在位的崇熙皇帝西征雷洲的心腹之臣,居枢相之位,掌中陆兵权。“蔷薇”明氏更是中陆三大世家之一,满门显赫。
他的外孙女理应随父姓,不该姓明,因他的独生女与人私奔,生下了他并不承认的女婿的骨血,故这个外孙女随了明姓,双名怀瑾。
如今已年至十八,早过了婚配嫁娶的年纪,却仍待字闺中。
此时,明怀瑾上身着绣金缠枝纹的鹅黄衫子,腰间系一条烟岚色描宝相花的罗裙,身子斜倚在绣楼阑干上,臂间挽着透明如薄纱的披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花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贴身随侍她的婢女慧慧捧了一摞书册上楼来,见她神情,出言宽慰道:“姑娘这是何苦呢,哪家的小姐不嫁人,谁家的公子不娶妻?都说姻缘天注定,才子配佳人,老天爷有眼,定会给姑娘安排一个顶好的夫婿。”
明怀瑾叹道:“我耽搁至今,便是不想出嫁,可外公非要给我定亲,我连那人长什么样、是什么品行都不知,若盲婚哑嫁过去,可不是入了火坑么?”
慧慧知她心意,也不好过分劝说。
原来明怀瑾一直未婚嫁,是她自己不愿婚嫁,明英仇纵容她至今,终是按耐不住,几日前为她定下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景灵宫使韩范的从子为夫婿。
“蔷薇”明氏、“金盏菊”韩氏和“常春藤”叶氏乃中洲最负盛名、最具权势的三大士族。
明怀瑾的夫婿虽不是顶门立户的宗子,却出自韩氏,身份地位仍是尊贵,足堪与她匹配。
但她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仅有的乐趣之一,便是偷偷将自己看的女则、女论语等书换成各类话本。
因此极向往外面的世界,希望自己终有一日能遇到真心相待的良人,从此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而不是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豪门纨绔子弟,从明氏这座牢笼,转移到另一座同样华美的牢笼。
绣楼下传来粗使丫鬟的声音,对明怀瑾道:“小姐,家主传召,请你到前院书房一见。”
明怀瑾听得这话,回过头道:“快,把书收起来。”
慧慧忙将一摞话本捧进里屋,放在最下一层的藤箱,用织锦缎子搭了,假装只是杂物。
明怀瑾下了绣楼,一路徐行,跨过重重月洞门,来到前院,心内清楚,外公这是要将事情正式知会自己了。
一名着茜色窄袖襕袍,手上缚着麂皮护腕,额上横勒一条浅蓝洒金护额的少年在庭中舞剑,另有作江湖人打扮的剑师在给他喂招。
两人双剑相格,一者渊渟岳峙,一者矫矫不群。
只见少年剑招一转,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剑痕,回势再攻对手。
庭中霎时飞沙走石,如龙卷,如雨击,少年剑诀斜引,右足轻提,却见对手同样施为,锋刃过处,正是山川剑法中的一招“铁锁横江”。
相同招式,少年却是难撄其锋,手中宝剑被强大气劲震出。
剑师不惧惯性带来的巨大冲击,抬手将剑接下。
“我又输了……”少年难掩失落,垂头丧气。
剑师微微一笑,将剑锋倒转,剑尖朝向自己,让剑柄朝着少年,递了过去,说道:“较之先前,二公子已有很大进步,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这位明二公子乃是明英仇的嫡亲孙儿明璁,自来被明氏寄予厚望。明英仇为其延请名师,文武上皆费了极大心思。
譬如这位给他喂招的剑师,便是中陆北武林赫赫有名的“山川剑”肇文鸳。明璁得他倾囊相授,自身天赋亦是不低,若能耐住性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明怀瑾?”明璁接剑之后,还来不及答话,便已发现了走廊上驻足的人,语带疑惑,“你来这里做什么?”
本朝男女之防甚严,女子不论在家或是出嫁,都只能在后院打转,轻易上不得台面。
明璁乍然在人多口杂的前院看到这位表妹,自然惊异。
明怀瑾上前一福,山川剑主见状,略略侧身,避开这一礼的同时,也避开了女儿家不能示之于外的面容。
“见过表兄。”
明璁皱眉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明怀瑾知他向来对自己不喜,也不以为意,垂眉顺眼道:“外祖有命,怀瑾便来了,怎敢多言?”
明璁“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虽非我的亲妹妹,却也是明家的女儿,没有在明家待一辈子的道理,若不嫁皇室,只好在叶韩两家择婿,旁的小门小户,没的辱没了你的姓氏。韩祐虽非韩家长房嫡子,到底姓韩,这些年祖父由着你的性子胡闹,如今你也十八了,该懂事了。”
这番话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