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范闲一眼便认出了庆帝拿着的案卷——成佳林整理的二世祖罪状。
当初他拿到这份案卷的时候,就对成佳林的刑名功夫大加赞赏,而今看来,只怕他的赞赏还是低了。
这份东西,竟然得了庆帝的青眼。
侯公公双手接过庆帝递出的案卷,首先呈送给了舒芜。
内阁成员、九卿挨个将案卷看完,对其中的内容倒不是人人都注意,但都记住了最后边的署名——太学举子成佳林。
“朕记得,夏末韩志维还在的时候,向朕呈送了一份秋决名单。”
庆帝看众臣看完了案卷,缓缓开了口:“与这份案卷比起来,那份秋决名单简直是小儿乱画。”
庆帝说着,抬了抬手。
侯公公会意,立即走到靠墙的书架上忙活起来,很快将庆帝所说的那份名单找了出来,送到了诸位大臣手中。
这份名单上,人名罪名皆有,但上边的量刑依据,却因为韩志维的政治倾向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对于庆律的援引也是全凭好恶,错漏百出。
论及在政治上的影响和衡量,这份名单的高明之处可能远超成佳林整理的案卷,但单看其中对于罪状、量刑依据的阐述,却是成佳林的案卷更胜一筹。
从刑名的角度来看,两份文书的高下立判。
庆帝一手按着一份,平淡地道:“朕的刑部尚书,在刑名上的功夫,竟然还不如一个太学学子,可悲可笑啊。”
众臣慌忙躬身请罪:“臣等无能。”
范闲跟着弯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起来吧。”
庆帝挥了挥袖袍,吩咐道:“一应处罚,就按这位成学子的建议来。”
“刑部。”
庆帝叫了一声。
新任刑部尚书颜行书连忙出列:“臣在。”
庆帝点了点成佳林的案卷:“这位成学子你多看着些,明年春闱无论他有没有进士及第,你们刑部都得给他留个位子。”
“臣……遵旨!”
颜行书深深躬身,重重行礼。
他的老眼当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这位名叫成佳林的学子,这是入了庆帝的夹带,将要一步登天了!
这对于正统功名出身,进士及第后奋斗了四十年才坐上尚书之位的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随着二世祖们量刑一事尘埃落定,今日的朝会就此结束。
成佳林案卷中涉及的二世祖们,还在太学中学习着。
宣布处罚的事情是监察院与太学的事情,所以舒芜同范闲先走一步,朝着太学进发。
调动监察院人手进入太学,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不然有些二世祖们因为量刑太重或者自知死期已至而暴起伤人,太学中可没人能钳制得住。
“小范大人,小范大人!”
范闲正扶着舒芜走着,身后传来了呼唤声。
祖元长脸上带着笑,追了上来。
舒芜见状,拍了拍范闲的胳膊:“祖大人想必是为了京察的事情,小范大人去忙吧,老夫在太学等你。”
说着,舒芜避开了范闲的搀扶,由一名内侍搀着往宫门外走去。
范闲站在原地,等到了祖元长。
不出舒芜所料,祖元长的确是为了京察的事来的:“小范大人,这京察眼看着就要开启了,具体怎么个章程,不知您可有示下?”
祖元长与范闲说话间,可谓是极尽谦卑。
在常伦的事情上,他虽然大方向没出错,却在最后的定罪上,因为推脱难免有些得罪范闲,此时在范闲手底下做事,他只能谨小慎微。
范闲没有在意祖元长的心态,笑道:“大致的章程,范某不是在太平县的宴会上说过了吗?”
“至于具体的内容,范某也不甚懂,就有劳祖大人草拟一份文书,让范闲观摩观摩,仔细学习了。”
祖元长脸色一苦,朝着范闲拱手道:“小范大人,祖元长虽然辅佐林相主持过京察之事,但对于您这样的章程,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实在是难以领会啊。”
说着,祖元长朝范闲深深鞠躬,以示自己并不是在为难范闲,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祖大人快快请起。”
范闲搀起了祖元长,正色道:“今年的京察分为自查、初审、定案三个阶段,咱们看似轻松,实际上一点也不能懈怠。”
“这第一步,就要祖大人明发公文给各大衙门,要他们即刻开始自查,将这一年来的得失实实在在地报上来。”
“第二步初审的事情,由监察院来做,不过指挥权得握在祖大人手中。”
“第三步定案,则由成佳林等太学士子完成,祖大人带人在后边盯着别让他们因为纰漏而出事。”
范闲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讲给了祖元长。
祖元长咽了口唾沫,迟疑道:“由学子为官员定案,会不会太过……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