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伴随着不时响起的惊雷,瓢泼一般洒向地面。
范闲在两名小宦官合力撑起的大伞下,身上未曾淋上一滴雨水,衣角靴底却不可避免地湿透了,走起路来费力且难受。
但反观在侯公公侍奉下,发梢袖角都在滴着水的二皇子,他心中突然又平衡起来。
临近御书房,二皇子拒绝了侯公公换衣擦洗的建议,径直入门,在御书房的木地板上留下了几行淅淅沥沥的水迹。
这是因为被关了好几日,要向庆帝表达不满?
范闲看了一眼二皇子的背影,迈步跟上。
御书房内,许是因为天气潮冷的原因,书架上的一册册书都有些软塌塌的。
庆帝正手持,在加了盖的火炉上认真烤着书卷,以求烘干。
见到二皇子,他皱了皱眉:“怎么淋成这副模样?”
“回父皇,久不见天日,一时有些放浪形骸,碍了父皇观瞻,儿臣有罪。”
二皇子向着庆帝拱手见礼,神态恭谨,发梢还在滴答着水珠。
范闲却从这句平淡的话中,听出了莫名的疏离与不悦。
毕竟,让二皇子久不见天日的人,正是庆帝。
果然,庆帝也听出了这一点,眉眼敛了敛。
就在范闲以为庆帝要教训这个挑衅皇威的皇子时,却见庆帝道:“日后行事稳重些,去擦擦身上,换身衣服。”
说着,他朝侯公公摆了摆手。
却见侯公公有些为难地道:“禀陛下,二殿下在宫中并没有备用衣物,奴才们的衣物……”
庆帝蹙了蹙眉,将身上的常服外套解了下来:“用这个,将身上那套取下来烤烤。”
二皇子愣了愣,显然没想到素来严格的父皇,今日会这么关心自己,而且……
二皇子的视线,转移到了正端着常服的侯公公手上。
这套白色常服材质上乘,上边绣满了做工精良的金线龙蟒,当然,更重要的是它的意义和地位。
这可是庆帝的常服龙袍,代表着天子的权柄!
“二殿下……”
侯公公已经来到了二皇子身边,小声提示着。
二皇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想了想,伸手接过常服:“儿臣多谢陛下。”
说着,他随着侯公公前往偏殿换衣,御书房内,只剩下了范闲与庆帝二人。
庆帝只着一件中衣,坐在火炉旁望着范闲,突然开口:“辛其物的命,朕留给你。”
范闲略一沉默,躬身行礼:“臣……谢过陛下。”
他先前答应过,要保辛其物一命,庆帝这句话,分明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想来这几日的圈禁,已经让庆帝对他消了气。
范闲虽然觉得这份恩宠来得有些轻易,但并没有往深了想。
君臣二人各说了一句话后,御书房内便陷入了安静。
不多时,二皇子换上了庆帝的常服,回来谢恩,他长相原本就与庆帝有几分相像,此时穿上庆帝的常服,俨然一个年轻版的庆帝。
庆帝望着这个儿子,有一瞬失神。
片刻后,他缓缓挥了挥袖袍:“都下去吧,日后做事仔细些、稳重些。”
这句话,却是向范闲与二皇子两个人说的。
要二皇子别再被身边的人蒙蔽、要范闲别再急着弄清楚事情真相而不顾规矩,将二人的罪责轻轻揭过。
范闲与二皇子行礼谢恩,出了御书房。
这一次,有专门的内侍撑伞,再加上身上穿着庆帝的常服,二皇子不敢像先前那般肆意,朝范闲笑笑后,当先朝宫外而去。
“京都想要安稳下来,难了……”
范闲走在后边,望着二皇子的背影,心中幽幽叹了一句。
先前,因为北齐之事,二皇子完全失势,甚至被庆帝剥夺了所有权力,而此时,庆帝准许其穿了天子常服出宫,范闲可不觉得是这位帝王突然有了舐犊之情。
这分明是想要向有心人宣告一个讯号——太子元气大伤,二皇子重获圣恩,新一轮的夺嫡之争,要开始了!
这位皇帝陛下,真是将帝王心术玩到了极致。
范闲默默腹诽了一句,脸色突然变得忧愁起来。
二皇子重获圣恩,是为了牵制太子,在京都形成夺嫡的平衡,分化朝臣。
而庆帝今日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显然也并非突然宽厚,只怕接下来,就有不少的麻烦事要交给自己做,毕竟,庆帝手里最万能的砖,眼下好似就只有自己这一块了。
念头至此,范闲只觉得侵入衣袖的秋风更凉了几分。
二皇子身着天子常服,出宫回府,侯公公亲自为其撑伞。
不出范闲所料,这则消息在群臣之间引起了巨大震荡,让不少有心人的心思开始飞速急转起来。
京都的朝局暗流涌动之际,范闲却来到了广信宫前。
上一次,他是作为受邀者前来,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