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颠簸,战马的前蹄重重落地。
只在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了战马全身的肌肉都因为什么潜在的危险而紧绷了起来,后半夜的寒风中一阵肃杀之气袭来,我脑中一个激灵,整个人竟冷静到不能再冷静。
前面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此刻正是夜色极暗之时,远处的天色好像一块污沉到无法化开的墨迹,沉重的黑色从前后左右每个方向将人包裹在其中,冷凝之中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费劲。
最可怕的是,此刻竟然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战马停下之后,呼啸的风声也归于沉寂,半空中高悬的白月不知何时消失了,极黑的缎子间只零星的撒落了几颗疏淡又遥远的星子。
这一夜为何这么漫长啊……
“有狼!”姓苏的年轻将领沉默一会儿,突然爆发出喊声,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塞到我手上,同时拨转马头,战马发出绝望的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却不肯再向前半步。
我捏住手中略带温热的火折子,正想将它点燃,却不其然看见前方的不及膝枯草间竟缓缓升起数颗萤火虫般惨绿色的光点。
那光点似乎更亮一些,与萤火虫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它们是成对出现的。我匆忙估算了一番,那光点少说也有十对。
我从未见过狼,只在苏爹的故事中听到过。他说草原中的狼生得很漂亮,威风,行动起来迅捷如飞,脖子上的鬃毛如同迎风的流苏,短途的话连训练有素的战马都跑它不过。
犬戎人很敬重这种美丽而强大的生物,将它们奉为神祇。
苏爹曾救过一头受伤的公狼,那头公狼似乎是在争夺狼王之位的战争中败下了阵来,连眼睛都叫对手用爪子抓瞎了一只。
苏爹本想驯养那头狼,可最终还是未能成事,那头狼伤未好全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苏爹没有阻拦它。
苏爹说,看见草原狼的眼神就知道,与狗不同,那是种永远无法被驯养的生物,它们的灵魂远比肉体要更强大也更倔强。
怪不得犬戎人与狼共同生活在这片草原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成功驯服它们为自己所用。
倘若犬戎能有一支草原狼军队,那么战事一定会发生变化。
我记得自己当时曾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那头狼的复仇成功了吗?它后来有没有成为狼王?”
苏爹摸摸我的发顶,无奈的叹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复仇成功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那头狼后来孤身离开了狼群,成了一头独狼。它不停地走,也不知哪一天就会倒在草原的某处,再不醒来。”
虽然小时候的我心中对于狼有着无限的好感,但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机。
这十几匹狼似乎想借我果腹,危机一触即发。
悄无声息间,狼群离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战马开始不安的原地踱步,姓苏的少年将领也快要稳不住它了。
“你这战马不是什么北地良驹吗?怎么怂成这样了?”我用此刻已经有些艰涩的声音强撑着问他。
话未说完我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中也带着些许颤抖,连忙闭上了嘴。
“这一批新进的战马年龄还小,未曾上过沙场更没有见过狼群,能在被围攻之时站着没逃就不错了。”他也有些慌乱,“狼群怕火,你用剑柄裹上衣服点燃,骑在马上千万不要下来。”
他说着,将战马的缰绳递到了我颤抖的手中,又握着我的手将那缰绳攥紧。
“我去与狼群一战,胜算不大,”他顿了顿,又无奈的说,“倘若能开一条道,你就立刻骑马从逃走,不必等我了。立刻往陈予白处去。”
“我施梨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我才见过秋辰在我眼前被敌人杀害,这次我绝不能再当苟且偷生的那个。
“我管你是不是?”他无所谓的耸肩,“老实说我并不在乎,只是你着急赶去陈予白那想必是有什么秘而不宣的军情,所以哪怕是死,我也得让它传过去,这是我的使命。”
说罢,他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拔出腰间的长剑迎战。
几乎是同时,两头狼从左右向他飞跃而来,目标似乎是他的双肩。
看来这群狼已经不是第一次袭击人了,甚至知道该如何最大程度上削弱人的战力。
寒风中我抖抖索索的脱下外衫绑紧在剑鞘的一头,点燃后一团火光腾起,照亮了稍远的几匹狼。
它们脊背上的毛竟然像刺猬一样竖了起来。
他闪身躲过了袭向左边的狼,又一剑刺穿了右边那头狼的肚子。
未死的狼摔落在地,口中溢出血沫,又挣扎着爬起来绕到他身后预备偷袭他。
眼看着一击不成,又有三头狼加入了混战,它们见了血都变得更加兴奋,惨绿的双眼中跳跃着残忍的光芒,似乎地狱中的恶鬼惨叫着爬出了修罗道。
但与此同时,我注意到正前方有一头狼始终立在草地间一动不动,它的身形要比冲上来战斗的那几头狼高出三无寸,腰背也更壮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