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说了,我身上余毒不浅,加之误食了那两颗鸡蛋使得毒素入侵心脉的速度快了数倍,这药须得每日十顿,一日不断的吃够一个月才行。
而且,最终能不能好好活下来还要看造化。
又加之每次服过药后都得吐血,为了让我不至于在毒血净化完成之前失血而死,还得时不时的吃些阿胶之类生血的药材。
陈予白说要带我回到长安修养,因为长安城有整个曦朝最大的药材铺,无论是什么名贵药材都能买得到。
我对于他这个提议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我不想让苏垣城知道我又灰溜溜的滚回了长安。
陈予白显然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立刻发誓绝不主动告诉苏垣城我们俩回去了。
老神仙看到陈予白这样又是发誓又是指天的,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拿手中的拂尘在陈予白头顶轻轻敲了三下,“我怎么有这么个傻徒儿。”
离开前,缘海住持带着小沙弥弘歌来为我们送行,小沙弥好像认为我们这次突然离开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怯生生的躲在缘海住持身后,双手攥着缘海住持的僧袍,只从侧边儿探出半个小脑袋,黑溜溜的圆眼睛看着我们。
“这几日多有叨扰,多谢缘海住持的热情招待。”陈予白向缘海住持鞠躬道。
“不必客气,”缘海住持笑吟吟的摆摆手,“两位既是老林的徒儿和患者,来了这出云寺便不要拿自己当外人。”
“女施主。”
我正看着小弘歌出神呢,缘海住持竟突然点了我的名儿,我骤然被长辈点名,手忙脚乱,匆匆双手合十,就差没阿弥陀佛了。
“缘海住持,您有什么吩咐的,请讲。”我恭敬的说。
“弘歌自作主张……让你吃尽了苦头,这孩子做错了本该……”缘海住持突然一脸歉意的对我说,手中有些局促的摩挲着一串盘得油亮的佛珠,我听出他想为弘歌向我道歉,连忙打断了他。
“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弘歌,都是我的缘故,弘歌也是一片好心,您千万莫要苛责他,否则我心中定会非常过意不去。生死有命,吃下那两颗鸡蛋也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我真的会因为这个原因丢了性命,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儿,不能怨弘歌,他是个好孩子。”
我说着,朝缘海住持身后的弘歌招了招手,他想向我走来,但还是先抬头看了住持一眼,缘海住持拍拍他的头,默许了。
我拉着他到一边去,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省下来没舍得吃的赵子龙糖人,递给他,“别为我难过,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能和你成为朋友是这些天唯一能让我稍微开心些的事儿了。”
“弘歌……这次没法给你煮鸡蛋吃了。”弘歌别过头,双手背在身后。
“下次我来找你玩儿的时候,弘歌可以做几个清明果送我,我听老神仙提起过,弘歌年纪虽小,可弘歌做得清明果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当下时令不巧,这次我没了这个口福,下次一定要吃到!”
“真的?你和陈施主还会再来出云寺吗?”弘歌抬起头瞪大眼睛问。
“当然,”我拍拍他的头,指了指一旁正和缘海住持说话的陈予白,“陈大哥说话算话,他说了会再来就一定会再来。”
我现在生死难测,怎么能对小朋友胡乱做什么承诺?还是直截了当的把锅甩给陈予白吧,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下山的时候,离开出云寺很远的距离了,我回头遥望出云寺的方向,隐约看见一个道骨仙风的身影从寺院门口一闪而过。
阔别了数月之后,我终是在长安城秋日的第一片梧桐叶落下之际重又回到了这座城,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切,让我感慨万千,连平日里略嫌喧闹的市集此时看来都多了几分可亲可近的烟火气。
四处游历的这些日子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大梦,我的所见所闻皆是我生命的前十几年中不曾企及过的。
时间打马而过一去不回,带走了我不少的东西,可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我也终于有了能够正视这一切的勇气。
长安城,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