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四十年十月廿七
层层的云盘踞在大兴的上空,层云的缝隙中夕阳渐渐沉没。
鸿鹄坊里,器乐的吹打一直都没有停歇。即便外面如此喧闹,姜似此时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二姐!迎亲的人到门口了。”
“哦!”
姜似穿一身松花绿的婚服,施了妆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明艳:
朱红的口脂衬得她皮肤细白,脸颊的两团红晕都快要渲染到了眼角,一低眼,睫毛的阴影就投在了红晕上。
“新妇子!”
“新妇子!”
……
外面催妆的喊声都已经盖过了热闹的吹打,且声音越来越近,怕是已经过了垂花门快到青芜院了。
“似儿!”
听到顾均翊爽朗的声音,姜似立刻提了嘴角,笑意满到盛不住。
“催妆诗呢?”
姜依领着几个妹妹堵在门口,展开手拦住顾家的人。
“对呀!哪能这么随意地开门?”
门前的一团的双丫髻跟着附和,叽叽喳喳的热闹着。
“盘龙玉台镜,唯待画眉人。记得绿罗裙,自此两心同。”
顾均翊这是偷懒了,化用了别人的诗,最后一句才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隔着一道门,丝丝的情意来回,姜似的鼻头都有些发酸:“两心同?”
“对!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均翊高声宣布着自己的承诺,豪言壮志伴随着一簇簇烟花升上天空。
“似儿。我答应带你看更好看的烟火的。”
金色的流火划过漆黑的夜空,大门打开,姜似执一柄绣花合欢扇立在门里,火光流转在她灰色的眼眸里,衬着泪水更加晶莹。
“似儿,来。”
顾均翊一身红衣,腰间的枣色大带是姜似亲手绣的那条。他就立在门外,朝姜似伸出了手。
指尖点在了温热的手心,姜似像是找到了归处,慢慢收拢手指,她想要攥紧这份暖意。
相携着,姜似迈出了自己闺阁,合欢扇遮住的半张脸和她的露出的眼睛一样,满溢着笑。
“等等!”
即便是红了眼眶,姜依仍旧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姜家的小娘子们如今是人手一支细荆条,这是要下婿了。
“啪!”
荆条轻轻地抽打在顾均翊的衣袖上:“阿似她胆子小,你莫要欺负她!”
“啪!”
又是一下,一直沉默的姜修,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怯怯地放着狠话:“二姐姐怕冷!你要护着她!”
“啪!”
姜侧上前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带着哭腔喊话:“你若是对二姐不好,我定会找你麻烦!”
“啪啪啪!”
抽打密集地落在顾均翊的衣摆和袖口上,响亮的声音遮掩着女孩子们低声的啜泣。
“你莫要忘了,你说你要护着她的。”
介于男童和少年之间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哽咽,安贞忍泪转身高呼:“新妇出嫁了!”
奏乐声陡然拔高盖过了许多人的哭泣,姜似以扇遮面,印着安贞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了青芜院。
一抬抬的雕花木箱排成了长龙,在那长龙的尽头立着姜远,他搀扶着姜老夫人借着火光看着绿罗裙的姜似渐渐走近。
“父亲~祖母!似儿出门了~”
伏在那兽皮的地垫上,姜似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渗了进去。
“似儿……”
姜远亲手给姜似蒙上了蔽膝,眼前没了光亮,也没了熟悉人的脸庞,姜似终于爆发出了自己的不舍:
“阿爹!祖母!”
姜远看着女儿被人搀扶起出了家门,那一声声的呼唤直砸得他心口疼。
“新娘坐马鞍,平平安安!”
轿辇上摆着一副马鞍,姜似被扶着坐下,依旧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嫁妆的长龙一路蜿蜒,直到最后一抬也出了姜府,姜似的轿辇才终于出发。
“起轿!”
姜似已经哭得快睁不开眼了,听见高呼起轿,赶紧掀开了眼前的蔽膝又看了一眼姜府大门。
“小姐,快遮上!”
一旁的福妈妈被姜似的举动吓得肝颤,她迅速地扯下那角掀起的锦缎,自己却也回过头不舍地望着姜府大门。
暮鼓早就敲过,可街上依旧热闹。
郡主出嫁,天家特赦,允许在道旁点篝火照路。
漆黑的夜空下,大兴城里依旧闪耀着一团一团昏黄的火光。
顾均翊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姜似在后头乘着轿辇,这路上的篝火倒像是给两人搭起的鹊桥。
“等等!”
迎亲队伍行至城南德胜门时,顾均翊忽然叫停了队伍。
奏乐声戛然而止,顾均翊翻身下马,来到了姜似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