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入将军府打探消息的,嫁给少将军不过是权宜之计,也许将来查出真相,大仇得报,她就会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
而她又怎么能去相信自己的敌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若真的关乎将军府,她才不相信尹珏城会站在她这一边,她还没有这么天真,会相信自己一个人抵得过整个将军府。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你帮过我,我也救过你的命,若是按等价交换来说,你还欠我的。毕竟大顺天朝第一将军府少将军的命,总比消息和烤鸭值钱吧?”
云初然强迫自己按压住所有情绪,将冰冷决绝的一面显露出来,只有这样,将来才不会被尹珏城握住把柄,步步惊心。
她很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欣赏和怜惜这个被称为“诅咒之子”的人。
但她又很庆幸,因为这份欣赏和怜惜就在短短一个月不到,就被立场和欺骗凌迟,让她再一次、又一次认清自己的松懈和天真。
尹珏城迟迟未曾出声,阴冷的气息让他戴着面具的半张脸都显得刻薄寡情起来,云初然几乎都要怀疑这个人被冻僵了,就像她的心。
他剧烈地喘了口气,云初然目光一动,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手上瞟了一眼,酒杯里不停回荡的波澜似乎揭示了一片沉默中怵目惊心的战场。
她以为尹珏城会说些什么,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
慢吞吞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尹珏城缓缓抬头,空濛黯淡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再一次开口,声音却莫名嘶哑:“花雕酒……真的很好喝的,你要吗?”
云初然眼波微动。
突然,她大步走过他身边,站在阴影里,“我不要!你要喝就自己喝!尹珏城!”
她的玄衣已经不在了。
尹珏城身体晃了一下,黑暗中,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眸光慢慢绽放,变得有些异常,就像阴暗夜舞中的一团猩红业火,额头慢慢留下一滴冷汗。
砰!
尹珏城饮下自己的合卺酒,云初然哑然,他却立刻又将酒杯扔在了地上,力道之大,竟然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小坑,酒杯也碎成了片!
云初然满脸愕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砸的,居然还能砸出这种效果,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但随后,她就被尹珏城那狂躁的、低沉的喘息和盯视骇了一跳,她仿佛看见了一头野兽,一头失去控制、残忍嗜血的野兽,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初然……你后悔了?”他青筋暴起地问。
“你想干什么?怎么,要杀了我?”云初然害怕地往后躲了一下,蛊虫就在指间蠕动,时刻准备偷袭入侵者。
但尹珏城并没有伤害她,他只是低沉地喘着气,而后突然打开门冲了出去,如一道狼狈逃窜的黑影,转瞬便消失不见。
云初然却流了一身冷汗,她怔怔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这件屋子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明。
而尹珏城,却远远逃离了这片光明。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尖叫声,就从前面传来。云初然皱起眉头,收了蛊虫走出去,却见兰新匆忙赶了过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初然奇怪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还不是那个骗子!”兰新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连她自己都未察觉,“他突然发了疯,在前面跟人家打架,那个叫云脉的侍卫直接被踹飞了十几米远!”
原来是出去撒气了。
云初然冷哼一声,“随他去,我累了,要休息,你也休息去吧。”
她实在累了,身上这套衣服早就想脱下来了。尹珏城进入新房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眸中的欣喜和惊艳,可她一点都不高兴,一点都不!
她低下头,回身关了门,更衣上床,却在盖被子的时候,目光又触及到了那被合卺酒。
她转了个身,外面的动静小了很多,可她还是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起尹珏城三番两次耳聋了一般不停问她的话。
花雕酒有什么好喝的,她自己酿的药酒才是人间一绝好不好?
“啊……”
不知是谁的惨叫,又一次闯了进来,云初然烦躁得翻来覆去,捂住耳朵不想听,可尹珏城的声音总是在她脑海回荡,似乎还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意思。
“啧,”蹭地起身,云初然翻身而起,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杯酒,“我倒要看看,京城的花雕酒跟我的药酒哪个更好喝!”
她气愤地拿起酒,酒水已经送到了鼻尖,动作却突然一顿,脸色也随即一变。
“他娘的……居然敢对我下药!”
云初然近乎不敢置信地将被子扔到了地上,看着酒水蔓延开来,一股耻辱感烧得她全身滚烫,“难怪你几次三番要我喝酒,尹珏城……你好,你好啊!无耻之徒!”
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她云初然简直蠢爆了!竟然还会相信他可怜?他的演技怎么能这么好?竟险些又将他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