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有致的树影后,有仆人相继而来,后面跟着正值芳龄的姑娘,身姿轻盈,眉目清秀可人。
沈久久出声叫住,“她们是做什么的?”
仆人垂首恭敬道,“回小姐,这几位是梅园新来的戏子,奴婢正领着他们往梅园去呢。”
沈久久面上带了笑意,“梅园现在可开了戏?”
“还未,今儿夫人同几位姨娘出府去了,老夫人吩咐午时后再开,因此还未同小姐您说。”
沈久久看向苏琬颖两人,出声道,“今下午府中热闹,你们留着看了戏再回也不迟。”
苏琬颖疑惑,“可有什么喜事?”
沈久久拉了两人的手重新入了凉亭内,面容竟染了几分绯色,眼眸间是掩不住的欣喜。
她缓声道,“祖母为我订了婚约。”
苏琬颖与左子青皆怔住,半响两人才反应过来,见她面色欣喜,可见是合她心意的。
“是婶母家的堂侄,其实我俩自小便有了婚约,如今各自到了婚娶的年纪,祖母便想着定下。”
亲上加亲,这自然是极好的。
且将军嫡女这样的身份,若嫁了簪缨世家的公子,或是嫁入皇室,都是身不由己,一举一动牵扯着母家荣华败露。
因此老将军早想好了对策,寻个知根知底的,嫁过去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姑娘,也再不必忧心,倒也欢喜。
苏琬颖不由有些羡慕沈久久,免卷入权贵纠纷,可安稳度过一生。
两人不由为沈久久高兴,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沈久久便派了人去各自府中传话,留了她们在府中用饭。
皇宫御书房内,香炉内燃着缕缕幽香,内官持着拂尘守在门前。
书桌后一抹身影强撑着坐在主位上,面容苍老了许多,眼睑浮肿,数月的疾病缠身,使得其周身的凌厉威严尽失。
只有明黄的九五之尊服饰仍显露着他的身份,他的手边皆是批阅过的奏折,他一本本翻看着,面上看不出喜怒。
外面天色渐暗,主位上的人渐渐体力不支,却仍强撑着翻看手边的奏折,内官缓步上前,出声提醒道,“圣上,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承言帝抬手示意他退下,仍靠在座椅上翻阅,面露疲色,他低低咳嗽着,似乎极为痛苦。
内官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自外间而出,唤了一名侍女来,让她去请高昭仪前来。
殿内掌了灯,镂空的灯罩散发着暖黄的光,只听得承言帝粗重的喘息声,可他仍不肯停下手中翻阅的动作。
终于,他手抚上额间,缓缓阖眸休息,他眼底一片怅然,心有不甘。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他便缠绵病榻,近乎奄奄一息。
他手缓缓张开,而后握紧,却似乎什么也抓不住,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天下万民皆为他的臣子,对他俯首。
他明明是该满足的,可他心底一处位置,空虚至极。
而这一切犹如过眼云烟,都是虚妄。
即使他是皇帝,可也有求而不得,爱而不及的……
比如那个清冷柔洁若梨花的女子。
殿内安静至极,烛火微晃,炉香悠悠,承言帝靠在座椅上,陷入沉思……
殿内的布置未变,一如从前。多少个日夜,他坐在此批阅奏折,心系天下苍生。
一切都未变。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继位登基时。
那时的他便不知开心是何滋味了,看着众人对他俯首称臣,他心里只有满足,却没有开心。
他身边的手足至亲接连死去,那些曾经最为要好的血缘至亲最后刀剑相逼。
为着权位,为着活下去。
他的手中满是鲜血,多少个夜里,他冷眼看着死在他手中的人相继出现,他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是觉得空虚。
他看着后宫的嫔妃为着争夺宠爱而变得阴暗狠毒,她们曾是温婉贤淑品德皆备的权贵小姐,如今为了权位,为了活下去,变得狰狞的面容。
她们千篇一律,为着皇嗣,为着宠爱,独独不是为着他。
没有人真心爱他,皆是因着他是圣上,是一国之君,所以才不得不表现出爱他的样子来。
他的庶弟陆丰尘,曾毫不起眼,他的生母也毫不起眼,不过是被先皇偶然临幸的宫女。
那个与自己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弟弟,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活着,却在权利的争夺中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
在一支暗箭朝自己射来时,他拼死护住了自己。
看着满身鲜血的皇弟,他突然心间一软,他知道这是大忌,帝王最忌的便是心软,可他还是心软了,为着所谓的兄弟情义。
他找来所有的太医为他诊治,想让这个为他挡箭的人活下去。
而他,也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说,臣弟当誓死效忠与皇兄。
他无疑是聪明的,用着最冒险的方法,博取了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