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柳若藤随着夏蒹的话往远处眺望,这边的天尚且浅白,远处已是阴云密布。
“咱们快些回去吧?”
路上行人渐少,天气又闷又热,夏蒹将袖子也卷了起来,两条白皙的手臂露着,也懒得管路过行人匆匆而过的目光,跟着主角团一起往前跑去。
大雨忽至,溅湿一泼青石砖面,少女提着裙裾露出雪白的小腿往前跑,雨水渐渐打湿了少女的浅色绣鞋,但她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视线所及之处,立着一个小摊子。
夏蒹一路过来遇到了无数个这样的小摊子,但是这个小摊子卖的东西却有些不同。
她在桌子角那里,看到了一堆十分眼熟的石刻娃娃。
没有脸,只有石刻娃娃的身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大堆灯笼扇子后面,跟夏蒹在梦中拿着的,那个送给裴观烛的石刻娃娃一模一样。
她视线盯着摊位,不顾天上降雨往那小摊子的方向走去。
前面传来柳若藤呼喊她的声音,夏蒹冲她喊道,“柳姐姐你们先走!我想买个东西!”
“好,记得快点儿回来啊!”
“嗯!”夏蒹挥了挥手,看着柳若藤与许致跑进雨幕中,自己走到了摊位前。
“你这石刻娃娃,”夏蒹眼睛盯着桌子角落的娃娃,确实每一张都没有脸,“都是自己做的么?”
“是。”坐在摊位前体型肥胖,目测四五十岁光景的女人抱着腿直起身子,伸出手举起一个石刻娃娃给她看。
夏蒹的视线在她遍布皱纹,黑黄且胖,指甲里卡着污泥的指头上定格两三秒,才接过这个石刻娃娃看了看。
也不知道石刻娃娃是不是全都这种样子。
夏蒹就在这样安静幽深的环境里,看到了数日未见的裴观烛。
少年穿着他最常穿的靛蓝色锦衣,坐在一楼角落的缠枝木椅里,光线昏暗,他面前燃着一盏摇晃不定的白色烛台,少年的影子落在颜色暗淡的墙面上,随着烛火晃动,像是那一抹过分好看的影子都即将从墙面里挣脱出来。
夏蒹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久好久。
兴许是她视线直白且专注,沉寂在书中的少年微顿,凤眸直且平的探过来。
“裴公子。”
夏蒹舔了下嘴唇,将湿哒哒的油纸伞搁在门口,拎着手中的灯笼到他跟前。
书本磕到桌上,少年仰起脸,大概是光线问题,夏蒹总觉得他好像变得更白了,也变得更瘦,却不显皮包骨,只是觉得他有些过分清瘦,看过来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黑。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给人感觉十分安静,“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两三日,夏蒹乍一看见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心中又因为对方明显淡漠的回应发怔,“无事,只是见你在这里,我就过来跟你打招呼。”
“为何?”他偏过头,面上挂起一如既往地温和的笑脸,“夏蒹你为何要过来与我打招呼。”
他弯起眼睛,漆黑的瞳子不进一丝光,下巴明显变得有些尖,却也更显阴柔,陷在阴影里,像是古代怪谈书籍中常提到的,乡野中供奉的不辨男女的邪佛。
“我在你眼中是谁?你便要过来与我打招呼。”他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两三秒,看到她手中的灯笼时眼皮微压,指尖捻着手中书页翻过。
夏蒹才注意到,裴观烛没有看简策,而是看着现下坊间正流行的话本。
“裴公子在我眼中”夏蒹不知道裴观烛忽然是怎么了,虽然他一直都很奇怪,“你在我眼中,是我的朋友。”
“噗,”少年看着手中的纸页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朋友么?那么那二人呢?”
夏蒹反应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裴观烛说的那二人,是柳若藤与许致。
她皱起眉。
又来。
自从上一家客栈起,裴观烛就对柳若藤跟许致有极强的不满,她本以为这次就没事了,没想到裴观烛还是紧抓着不放。
“她们也是我的朋友。”
“那你舍身相救的玉米呢?”
“也是。”
“呵,”他轻笑,“夏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文文静静,朋友倒是不少,我是朋友,那三个人也都是朋友。”
“偏偏对每个朋友态度还都不同,”他收回视线,修长苍白的指节继续翻着手中书页,“真是令人无言。”
夏蒹看着少年的侧脸,有些发愣。
雨声渐大,藏匿其中的算盘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夏蒹眼睫飞快眨动两秒,心上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的窃喜。
这股窃喜,让她藏也藏不住,夏蒹面上荡起笑来,站在原地眼睛都弯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少年视线只盯着手中纸页,看也不看她一眼。
“裴公子,”她蹲下来,从下往上去看少年的脸,“你知道,你这叫做吃醋吗?”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醋的啊。”
她语气带笑,少年蹙眉转过眼看向她。
“吃醋?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