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状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老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犹豫。
好半晌,他突然长舒了一口气。
“小范大人。”
马楷起身看向范闲:“萧敬之死这件事,应当是那些个低贱的司库工匠们的无稽之谈,虽然安江县的治安不归下官管,但他们却都是内库的人。”
“下官怀疑,这些司库工匠们是受了间谍的蛊惑,在酝酿着针对内库、针对庆国的阴谋,下官这就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当机立断,将一众司库们卖得干干净净,也让自己脱离了范闲营造的困境。
众人注意到,他在范闲面前的自称,从本官变成了下官。
这是在变相的服软。
这是,这次的服软,却是让他损失惨重。
眼下,他已经失去了站在同一高度上和范闲叫板的资格,而等会他亲自出手弹压司库们的时候,又会失去司库们这些个盟友的支持。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蚀把米。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刘宪幸灾乐祸地瞅了马楷一眼。
却听范闲开口道:“马大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不过这件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做……刘大人!”
范闲看向刘宪。
刘宪一怔,下意识地拱手道:“下官在。”
“你陪着马大人去一趟安江县衙,务必帮着马大人将这件事处理好!”
范闲站起身来,朝着刘宪下了命令。
他刻意加重了“帮着”和“处理好”这两处的字音。
这是要自己盯着马楷,让他别在弹压的过程中使坏?
刘宪顿时领会了范闲的意思,笑吟吟地躬身道:“小范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帮忙。”
对面,马楷本就不好看的脸,却有些不淡定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范大人,只是弹压一些个低贱的匠人,下官一个人去就够了,没必要让刘大人也辛苦跑一趟。”
“怎么没必要?”
范闲一挑眉,诚恳地道:“马大人不是都说了,这些匠人背后可能有间谍的影子,我们应该慎之又慎。”
“刘大人是御史,有风闻奏事、密折天听的特权,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没有实证但危机内库、庆国的事情,有他亲眼所见上呈陛下,也更合适些。”
马楷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范闲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显然就是在暗示他,刘宪有风闻奏事的特权,他待会弹压的时候,要注意着点自己的言行。
而事实上,正如范闲和刘宪所料,他原本打的主意就是在弹压的时候,扯着范闲的大旗做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将司库们怨气的大头,推到范闲头上。
可范闲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倒是让他最后的小心思,也熄灭了。
“那下官……这就去了。”
马楷不敢再多停留,朝着范闲行了个礼,转身走出的院子。
他的背影,透着淡淡的凄凉,脚步起落看着也有些艰难。
“大人,下官也去了。”
刘宪笑着对范闲道。
“嗯,”范闲点了点头,补充道:“带着纸笔。”
刘宪眼睛睁了睁,旋即反应过来,范闲这是要他将所见所闻,完完全全记录下来,免得马楷使了什么手段之后,用空口无凭之类的话语来否认。
小范大人做事,还真是……够不留余地的。
“下官知道了。”
刘宪点点头,出门操办去了。
……
安江县衙,原本威武肃穆的地方,现在已经吵吵嚷嚷成了菜市场。
“无耻县衙,竟然闭门装听不见?!”
“我们要一个公道,内库众人不是你们这个大官的牛马!”
“萧主事的死,衙门要给我们说法!”
……
一名名身着内库司库服饰的中年人、青年人,拖家带口,正对着县衙紧闭的大门,破口大骂着。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些年龄、性别不一而同的家属们。
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拄着拐杖……
还有几个银发苍苍的老人,搬了小马扎坐在街道两旁的树荫下。
而县衙门口鸣冤鼓的鼓槌,已经分别被两名壮年司库拿在手中,众人边喊话,边敲着鼓。
他们自然便是受到了马楷暗示,在县衙聚集以求逼迫范闲的司库以及家属们。
一片嘈杂中,喊到后来,他们竟然有了统一的口号——
“咚!”
“主事萧敬,死不瞑目!”
“无良县衙,还我公道!”
“咚!”
……
前方拿着鼓槌的两名壮年司库每齐齐敲鼓一下,所有人就跟着喊一句口号,声势浩大。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