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尖利难听的叫声响起,一只乌鸦从树干上俯冲而下,迅疾地叼走了河面上一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不知飞向了何处去享用它的美餐。
范闲收回视线,迈步朝河水走去:“近处看看。”
“大人,”刘宪连忙拦住了范闲:“河水邪异,还是远远看看就好。”
“没事。”
范闲推开了刘宪的手,边往河边走边道:“你应当知道我的性格,既然已经来到了此处,怎么可能只是瞧瞧就了事。”
“你既然要我帮忙,总得让我弄清楚这河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刘宪闻言,不再多说什么,跟在了范闲身后。
沿河两岸,已经有着一些穿着漕运衙门役服的卒子,来回巡逻着。
见到范闲走进,附近的卒子就准备上前喝止,但在看到刘宪摆手示意后,他又退了回去,临了还不忘远远对着刘宪抱拳行了个礼。
无人阻拦之下,范闲顺利走到了河边。
照理说,这么人烟荒凉的地方,又处在水边,两岸应该早就长满了齐膝的绿草,可这翠带河沿岸,却是几乎寸草不生。
偶尔有着零星顽强生长的小草,也是一副蔫不拉几、绿中带黄半死不活的状态。
范闲蹲在河边,捏起一把泥土嗅了嗅,又找了根树枝,扒拉起岸边被乌鸦啄食到只剩骨架的鱼尸来。
忙活了半晌,他抬头看向守在身边的刘宪:“能找来患怪病的百姓吗?”
刘宪点点头:“能。”
说着,他朝先前那个卒子喊了一声:“老宋,把你家里人叫过来!”
“知道了大人!”
卒子远远应答了一声,朝着远处跑去。
刘宪目送他跑远,对着范闲抬手:“大人,先到边上等等吧。”
“嗯,”范闲点点头,边往外走边问:“方才那人,看着对你挺尊敬?”
虽然刘宪是漕运御史,漕运衙门的卒子本该就对刘宪尊敬,但范闲却从刚才那名被叫做老宋的卒子脸上,看到了一些与寻常卒子不一样的东西。
寻常卒子面对上官的时候,多的是敬畏和程式化的礼节。
但那老宋,礼节行得蹩脚生疏,言表中对刘宪,却只有发自内心的敬没有畏,甚至还隐隐带着些感激。
“那人叫宋铁栓,五十多了,人称宋老汉。”
刘宪跟在范闲边上,笑着解释道:“他一家人都得了‘鬼吃魂’的怪病,不能干活。”
“我到任后,某次巡查河床遇上了他,看他实在是可怜,而我当时也有心要彻底治理这翠带河,准备招揽一批人封锁沿河两岸,确保不再有人勿入河中患病,便顺势将他招为了巡河卒子,每月二钱银子。”
二钱银子?
这已经是一个县衙捕头的月俸了,就算巡查翠带河有危险,但漕运衙门管钱的户曹也不可能同意给一个卒子开出这种俸禄,想必这二钱银子当中,刘宪自掏腰包补了大半。
范闲心中想着,转头看了刘宪一眼。
刘宪察觉到范闲的目光,笑着道:“他家里五口人,二钱银子也只能勉勉强强活着。”
范闲点了点头,坐在了远离翠带河的树墩上,等待着宋老汉的到来。
想是宋老汉家离这里并不远,范闲等人没等多久,就看到穿着役服的宋老汉,带着四个人远远走来。
远远看去,宋老汉带来的四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瘦小驼背老头、一个架着拐的男子、一个怀中抱着婴儿的妇女、一个被抱着的婴儿。
“老宋,你来得还挺快。”
刘宪极为熟稔地上前,招呼着宋老汉。
“大人对我们家有恩,眼下又带了一位更大的大人前来,肯定是要查清楚龙王爷发怒的事情,我怎么敢怠慢。”
宋老汉的眼力显然不错,一眼看出了范闲地位在刘宪之上。
他越过家人急走几步,来到范闲面前跪下:“老汉宋铁栓,见过这位大人,请大人帮我们翠带河两岸的百姓,平息龙王爷的怒火!”
“老丈请起。”
范闲扶起宋老汉,朝着其身后的家人看去,这一看,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宋老汉的家人一个个奇形怪状,看着仿佛从什么鬼蜮出来的妖魔鬼怪一般,除了有点人的轮廓,哪里还像个人?
那位拄着拐,看着像是宋老汉儿子的年轻人,两条腿不正常地朝前蜷缩弯曲着,一双赤足更是扭曲成了爪子的形状,怪不得需要架拐。
再仔细看,他的双手也缩成了爪子的形状,那双拐绑在腋下,这才能让他撑着艰难地一步步挪动。
而那位看着是宋老汉儿媳的妇女,明明看着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干枯灰白,一只眼睛翻白着,整张脸也呈现出不正常的偏瘫。
她怀中的婴儿,尚在襁褓当中,范闲顺势看了一眼,瞥见了一张五官皱在一起、嘴巴成了一个小孔完全合不拢的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