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城门,在夜里素来是关着的,消息传递不及时,益州侯宰玉龙尚不知道儿子被范闲当街格杀的消息。
但京都也有不少勋贵并未住在城外庄园,在自家子侄被抓的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亭承伯府离得远,亭承伯在知道消息后没多久,便穿上多年未再穿的甲胄,带着几个家兵朝府外走去。
他没自家子侄那么不知好歹,知道范闲不好惹。
可范闲不好惹,那几个被范闲宴请的举子他也惹不得吗?
眼下,他就要将那几个范闲看重的举子拿回来,好好炮制一番,打狗落一落范闲这个主人的面皮,警告范闲别想着打他亭承伯府的主意。
走到府门外的时候,亭承伯被宫中的几个中使拦住了。
领头的是侯公公的干儿子,小江子。
“见过亭承伯。”
小江子拦在亭承伯面前,笑得很是灿烂,作揖道:“咱家拦在这儿没别的意思,就是奉命给亭承伯您带句话。”
“陛下今儿看了杨书生四人的文章赞不绝口,给四人各赏了一枚玉蟾。”
自古以来,科举上榜便有蟾宫折桂的说法,庆帝赏四人玉蟾,意思不言而喻——这四人是他定下的进士种子,不得随意出手。
亭承伯的脸阴沉地能滴下水来,冷冷看着小江子:“这是陛下的意思?”
小江子摇摇头,笑容不减:“哟,那咱家可就不知道了,陛下云端上的人物,咱家怎么能说上话,这事儿呀,是侯公公他老人家吩咐下来的。”
小江子的干老子是侯公公,这是京都诸人心知肚明的事。
而侯公公是庆帝最忠诚的宦官,小江子这么说,几乎明示了这就是庆帝的意思。
亭承伯看了小江子一伙两眼,冷冷转身:“回府,关门!”
亭承伯府的大门,轰然关上。
亭承伯拖着长刀,朝内堂走去。
他身边的老家兵忍不住了:“伯爷,咱就这么算了?”
“二公子被抓,咱不好直接找范闲,连几个穷措大的麻烦也不能找,兄弟们在沙场上打生打死的时候,何曾这么憋屈过?”
亭承伯的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家兵:“憋屈?老子这辈子就没受过什么憋屈,等着吧,明儿个老宰知道亲儿子死了的消息,会跳出去当出头鸟的,我们在背后摇旗呐喊就是了。”
亭承伯说话间,眼中闪烁着阴诡的光芒。
今夜,不少勋贵的府邸大门前,出现了与亭承伯府相似的一幕,所有的勋贵,无一例外选择了忍气吞声,有的是真忍下去了,而有的则是打了和亭承伯一样的主意,就等着明日宰玉龙搅动风雨。
此时,月近中天。
范闲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府中,喝了林婉儿准备的醒酒汤,还没有睡意,索性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望月沉思。
林婉儿披了厚厚的风氅,坐在秋千上陪着他,望向他的眼神中,隐含着担忧。
良久的寂静后,林婉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些勋贵都是些刀口舔血的莽夫,一次得罪了上百人,只怕有人会匹夫一怒。”
范闲定下秋千,望向林婉儿,温和地笑道:“放心,你夫君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林婉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见林婉儿还在担心,范闲心中生起了一丝开玩笑的念头:“要不这样,你来帮我想想,我眼下该如何收场才是?”
他本来是一句戏言,谁知林婉儿听了,竟真的开始皱眉,细细思索起来。
范闲也不阻止,饶有兴趣地欣赏起林婉儿的沉思状态来。
不多时,林婉儿抬起头,缓缓开了口:“你本身有八品实力,日后出府随时带着叶仁、高达,三个八品联手,就算是九品的刺客也难以成功刺杀你,匹夫一怒倒是不虞担心。”
范闲点点头,扶着下巴,认真听着。
只听林婉儿继续道:“只是……蟾宫楼一案,你同时得罪了清流与勋贵,再加上之前的太子、二皇兄,还有因为陛下安排而离心的林党,京都之内已经没有多少你能借力的势力。”
范闲已经来了不少的兴趣,问道:“那该如何破局?”
林婉儿条理清晰,侃侃而谈道:“京都内,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两股势力你能争取——军中少壮派与下层学子、低阶官员,第二股势力,你已经通过侯季常、杨万里开始争取了,暂且不谈。”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大皇子带领的军中少壮派,他们与秦家、益州侯等老派军方不同,现在还处于锐意进取的阶段,与你有很多共同利益,再加上你在虎门关与大皇子的交情,有着争取的基础。”
“还有林党,林党因利而结,并非铁板一块,你先前已经通过任少安安排了一条路,可以继续深挖下去,拉拢一批林党当中合适的人选……”
说着,林婉儿抬头看到范闲正眸子发亮,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声音越来越低,呐呐问道:“我、我说得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