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是范闲解除禁足以来参加的第一次大朝会。
与以往相同,在各衙门汇报工作后,各方势力便自然地展开了攻讦,朝会不一会便成了菜市场,吵吵嚷嚷。
范闲学着林相与已经成为户部侍郎的父亲装聋作哑,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论战。
只是没躲多久,他便听得庆帝威严的声音响起:“范闲。”
范闲第一时间收敛心神,神情肃穆地出列行礼:“陛下,微臣在。”
庆帝抬了抬手指,站在一旁的侯公公会意,立即操着奸细的嗓子道:“小范大人,陛下要你负责审核京都各大衙门的自查纪录,你可有难处?”
范闲心中微动,昨日不是才拿箭指过我吗,怎么今日又把这差事丢给了我?
他一时之间,有些猜不透庆帝的意思了。
“咳。”范建轻咳一声。
范闲回过神来,对着璧阶上的庆帝作揖:“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说完这话,他余光打量了一下一直看着自己的文武百官,走回了队列。
无论庆帝是怎么想的,这一项任命,可是把才安生下来的他又架在了活炉上。
等待下朝,他一脸疑惑地走到了父亲身边:“父亲,陛下这是?”
“等着吧,京察的主官已经定下来了。”范建脚步不停,似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就这一句,让范闲脚步猛地停顿下来,差点被跟在身后的官员撞到后背。
“抱歉,抱歉。”
范闲回过神来,向身后的官员连连道歉。
随后,他追上范建的身影,沉默地跟着前行,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
父亲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庆帝是要自己做这个京察的主官!
这可是手掌四品以下官员生杀大权、一句话可以决定部堂级高官功绩的显赫职位!
往年,这个位置都得留给太子或者二皇子。
二者轮换着来,好让他们排除异己,在京都的势力形成平衡。
可今年,庆帝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意欲将这个位子安在自己身上?
虽说这个位子权势煊赫,但也极容易得罪人,更是会吸引太子和二皇子双方的火力。
范闲想到这里,悚然一惊。
他自己是不怕太子和二皇子,可若是因为京察的事情让二人联合起来,自己岂不是会在政斗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到时候,自己虱子多了不怕咬,可父亲,甚至是那些被认为是自己学生的今科学子们,难免会受到牵连。
这可与自己的本意并不相符。
范闲上前两步,对着范建低声道:“父亲,我该怎么做?”
范建似乎没有想到这其中的风险一般,笑了笑道:“你在监察院是怎么做的,在京察的时候就怎么做,没必要畏首畏尾。”
说着,看到范闲的神情还是有些凝重,他宽慰道:“十几年前陛下刚刚登基时,那几年的京察主官都是我来做的,只要背后有陛下撑腰,就算是捅破了天,也没人敢惹你。”
范闲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安下心来。
“小范大人,小范大人!”
才刚刚走出宫城,范闲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呼喊。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笑容的四品官员正朝自己跑来,他认出此人是太子心腹——辛其物。
“去吧,京察最大的麻烦,可不是怎么秉公办理。”
范建朝着范闲叮嘱一声,先行离开。
范闲定了定心神,站在原地等到了辛其物。
“小范大人,您不愧是学武之人,走得可真够快的。”辛其物来到范闲面前,喘着粗气道。
范闲听着辛其物这蹩脚的套近乎,不由笑道:“辛大人有事?”
辛其物嘿嘿一笑,极为自来熟地握住了范闲的手,亲近地道:“小范大人禁足期过是件喜事,辛某在醉花楼摆下了一桌宴席为小范大人贺喜,就在今晚,小范大人一定要来啊。”
范闲怪异地看了辛其物一眼,心中对此人的评价上了一个台阶。
自己前些日子与太子都快把内脏打穿了,听说太子最近都气得吐血三升,这辛其物身为太子的心腹,是如何能这么自然地与自己亲近的?
他可不觉得,太子有这么大肚量,让辛其物来做说和。
难不成这位辛大人觉得过不了京察这一关,瞒着太子与自己交好?
念头至此,范闲不着痕迹地从辛其物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笑道:“让辛大人失望了,范某晚上要去监察院处理文书,半个月的文书堆积,亟待清理,这可都是庆国要务啊。”
辛其物愣了愣,随后笑容更加和煦:“嘿嘿,没关系,没关系,小范大人忙,明日小范大人总有时间吧?”
“明日还得处理文书。”范闲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着假话。
“那后日呢?”
“后日得去礼部更新爵位名牒,领取俸禄。”